AI作品《彩墨流漓》
《AI利玛窦的记忆宫殿》中的画面
《AI利玛窦的记忆宫殿》中的画面
从ChatGPT到DeepSeek，从无人驾驶到人形机器人，眼下AI（人工智能）大火，在艺术界同样是热门话题。在AI技术加持下，艺术家可以更容易地去营造出新奇炫目的外在形式，这会让艺术创作陷入“只用做表面功”的捷径吗？当AI深入到创作层面，艺术家会失去创作的主导权吗？AI又是否会让艺术作品缺乏温度？对此，记者采访了两位不同方向的艺术家，听听他们近年来在创作中与AI的“相处之道”。
文：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巧蓉
图片来源：受访者
用AI再造历史里的澳门
报纸、外销版画、码头、骑楼街道……16世纪的澳门是什么模样？在一位外国人的记忆里恰好就有这一切。1582年，意大利人利玛窦从意大利出发，经过漫长的海上航行，终于抵达中国澳门，开启他在中国不平凡的人生篇章，也由此拉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序幕。由广州美术学院科技艺术专业副教授邓碧文、二进制小组合作创作的《AI利玛窦的记忆宫殿》正是在时隔四百年的当下，以AI之眼重视利玛窦的澳门记忆，在时空交错的游历中与1582年遥遥相望，填补历史中的留白之处。
“这件作品以有着多元文化的澳门为主题，以全世界耳熟能详的利玛窦为原型，通过网络收集大量的关于澳门和利玛窦的网络数据（文字、图片、影像），并运用AI在数据世界中再造一个视觉景观澳门。”邓碧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介绍道，“通过十个章节，报纸、外销版画、码头、骑楼街道、鱼行醉龙、炮台烟火、药房、城市动物园、闸门等来展开，通过数字化跨时空的想象，观众可以跟随利玛窦游历于过去、当下和未来之中，他既可以是孑然一身的西方使者，也代表着生活在现代澳门的芸芸众生；他行走在历史的记忆符号构建的宫殿，又流动于永恒无限的数字想象时空之中。”
谈及自己和AI的经历，邓碧文说：“早在十几年前，我已经开始与程序员合作来创作作品。在AI技术出现显著成果的2022年，我嗅到了其中的新气象，于是在2023年着手带领团队创作这件作品。”这件作品在“艺文荟澳：澳门国际艺术双年展2023”亮相，并取得强烈反响。
邓碧文曾在本科阶段学习版画，可谓“出身”于传统艺术，但对于新科技、新技术的拥抱与学习非常热切。“AI最考验一个艺术家的是什么？我认为首先是心态，是否有敢于接触新鲜事物的勇气，尤其在科技日新月异的当下，更要有开放的心态，去接纳新事物，认识新变化。”他说道。
在《AI利玛窦的记忆宫殿》之后，邓碧文带领团队继续在AI领域开拓，创作了西双版纳人文题材作品《域·境·世》等AI作品。在他看来，使用AI工具进行数据搜集、图像生成和视频剪辑，极大提高了创作效率，尤其对于他所在的科技艺术专业而言。“比如3D建模，过去一个月的工作量，现在AI软件基本上三五天就可以帮助我们完成，这样我们在后期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打磨和修改作品的呈现效果。另一方面，AI软件在创作前期帮助我们梳理和整理不同语言的文献。创作初期，在运用AI进行文献检索时，我们就惊奇地检索到在17、18世纪，澳门被称为‘世界动物园’。这是因为当时外国使者来到中国，会带来一些异域动物，这些动物首先在中国澳门进行健康管理，看它是否适合在中国的环境下生存，所以在当时近百年时间里，澳门动物云集，被称为‘世界动物园’。这一记录是由AI工具在检索外文文献时所发现，我们也把它用在了作品中作为一个章节来呈现。可以说，AI提升了我们获取文字信息的能力。”
当AI遇见岭南山水有多灵动
屏幕前，青山“流动”，碧水缱绻，观众仿佛身临其境走入画中，这就是AI作品《彩墨流漓》带来的“沉浸式”观看体验。这件由广州美术学院视觉艺术设计学院院长助理、数字媒体艺术专业副主任罗保权带领团队创作的装置作品，利用人工智能生成、裸眼3D等数字媒体技术，创作了一个不断变化的“青山绿水、彩墨涌动”的虚幻空间。观众在屏幕前可以感受到青山流动的景象。其中，作品利用AI技术，将岭南画派色彩通过人工智能算法生成动态粒子效果，艺术家模拟岭南山水的起伏变化，创造了流动的画面，用精心训练的算法分析岭南山水画的特点，生成符合画派风格的粒子运动轨迹。
“这件装置汲取了岭南画派的撞水、撞粉、留白、斧劈皴、光影效果等技法进行数字化创新展示，将岭南画派革新之处运用于数字水墨之中。简而言之，我们借用了AI的手段，将它变成岭南画派的风格，变成一种数据化的呈现。也正因为它是数据化模型，后续将这个模型不断训练之后，不仅能够继续协助我们制作这类动画，还可以协助做延伸的文创产品，甚至是跟观众互动。”罗保权介绍道。
随着AI软件的更新迭代，这件装置本身所呈现的效果在不断升级，现在已经更新到3.0版本。罗保权表示，在运用AI创作的过程中，自己亲身经历了AI工具的迭代和国内软件的崛起。“曾经我们都是用国外的AI软件来创作，在使用上有着一定程度的文化背景差别。如今，国产AI软件迅猛发展，AI在生成视频长度、精度、一致性及物理世界模拟方面有明显进步，确实让我们的创作更为便利。”
艺术家说
守住技术底线，保持情感表达
谈及AI对于艺术创作的影响，罗保权表示，从最初的怀疑到实验阶段再到现在，AI与艺术家的关系已经变成一种共存的概念，是艺术创作的伙伴，而非单纯工具。
在他看来，判断力、决策力、创新思维和守住技术底线是艺术家在AI时代的价值。“用AI来生成作品是一个很好的辅助，但是什么时候喊停，什么时候效果最优，如何进行判断和决策才能体现艺术家的专业水准；其次，无论是艺术还是设计，始终要回到一个原点，就是我们的创意是什么，创新思路在哪里，作品的完成是为了实现何种目标，这样才能控制AI，让AI作为我们实现创作目的的一环，让作品有所突破，尤其是当下AI的运用所带来的同质化现象严重。”他强调，AI完全依赖于技术，在实际应用中不可避免仍面临诸多挑战，如版权保护、道德责任等问题，艺术家需要坚守技术底线，要在创作中始终保持严谨的态度，把握好边界。
在邓碧文看来，AI的运用在提高效率、拓展创作可能性上效果显著，而消极方面是可能会忽略创作者的个人体验和情感表达。“作为一个技术载体，AI很难去呈现创作者细腻的生命体验，比如你把一部小说放进AI软件，它能够总结出的无非是小说大纲，而其中或温暖或刺痛的阅读细节和感受，AI无法帮助我们体验。”他表示，基于AI的创作时代，艺术家作品的温度很重要，这就要求艺术家充分熟悉AI工具，坚持AI作为工具只是服务于艺术创作，而非取代创作者的主观情感，保持对个人体验和情感表达的关注。
AI技术的普遍运用，让艺术家可以更容易地去营造出新奇炫目的外在形式，这会让艺术创作陷入“只用做表面功”的捷径吗？罗保权在其新书《AIGC数字艺术设计·零基础入门》中特别强调艺术家的构思和决策过程以及作品的应用。他认为，随着AI技术的不断进步和应用领域的拓展，对于艺术家而言这是一个有利的技术背景和条件，但同时，大家都站在同一技术起跑线上，最后比拼的还是创意和想法，作品的内核反而最具竞争力。所以对于艺术家，尤其是美院的学生而言，创意、创新思维和出其不意的想法更显珍贵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