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记忆中的江南农村,夕阳西下,倦鸟归巢,但见暮色氤氲,炊烟袅袅,一幅婉约、恬静、祥和的水乡美景。现如今,随着时代的变迁,多数农家以液化气灶、电饭煲、电炒锅取代了柴火灶,致使炊烟成了“稀罕物”“奢侈品”,那嘎嘣脆的锅巴仅存记忆,偶尔在大饭店、农家乐点上一盘,往往价格不菲,且少了从前的滋味。
早年,江南农村人家做饭,家家户户都用柴火灶。柴火灶高约一米二,大小不一,用石灰、砖块砌成,由灶口、灶膛、灶台、灶体、烟囱五个部分构成。普通人家砌两眼灶,大户人家砌三眼灶。每口锅的下方对应着一个约一尺半深的灶膛,灶膛中间有滤灰的小铁栅,其下是灰坑,灰坑内的草木灰堆至过半时,会被清理出来,是瓜果蔬菜最好的肥料。灶台上锅与锅的中间部位,嵌一两个热水罐,利用灶膛的尾火和余热提供热水。为避免烟尘污染锅台,沿灶台边缘砌一面一米多高、与柴火间隔断的空心墙,并在隔断正中间部位,留一个约小人书大的方孔,用于观察灶台情势。隔断靠灶台一侧的墙面,通常留有一些置物的空间,用于摆放供奉灶神的香炉或供品。其余空白的墙面,大多会画上锦鲤、螃蟹、莲藕等图案,寓意年年有余、生活富足。
农户日子过得怎样?在灶台便能找到答案。隔断墙面上的图案精美艳丽、锅盖油光锃亮、灶台干净整洁,自然是殷实人家;隔断墙面的图案简单粗糙或没有图案、锅盖黯淡无光、灶台邋里邋遢,日子好不到哪去。
柴火灶生火的助燃物有刨木花、干树叶、芝麻秆、麦秸秆、干稻草等。江南雨水偏多,尤其是梅雨季节,连日阴雨,泛潮的麦秸、稻草很难用火柴点着,即使点着了,也容易熄灭。怎么办?几乎所有人家都备有生火利器——吹火筒。所谓的“吹火筒”,实际上是一根约一米半长、直径3-4厘米、里面结节全被打通的竹筒。在火苗将要燃起之际,拿吹火筒轻轻吹气,增加氧气供应。吹气时,浓烟随之冒出,呛得人咳嗽、流泪。见火苗蹿出,赶紧添加柴火,直至柴火燃旺。
往灶膛添加柴火,土话叫“烧火”,辅助工具除吹火筒外,另有火钳和风箱。“风箱”顾名思义,是一种能生风的木箱。木箱是个长约三尺半、高约一尺半、宽约半尺的长方体,放置在柴火灶外侧,内装类似拉杆箱拉杆的木质推拉杆。在推拉杆的推拉中,通过风箱内侧下方的一个孔洞,把空气送入灶膛,吹旺火势。
“烧火”这活,季节不同,感受大不一样。春天,在灶膛边烧火,透过小窗,看草儿返青,看柳条垂绿,看树木青翠,看梨花满枝……春天的生机如潮水般涌来,顿觉生活美好;夏天,灶膛边烟熏火燎,又热又脏,特别不爽,谁都不愿揽这个苦差使;秋天,往灶膛内添柴火,可顺带烤几只山芋、洋芋、几粒花生,倒也快活;冬天,稻秸、树枝、树杈等柴火被捆好码齐,再加上灶膛的火烤得人暖洋洋的,“烧火”成了一件既清闲又享福的活,谁都愿意在灶膛边待着,一家人抢着干。
在各类柴火中,树枝、树杈、棉花秆、油菜秆乃上等燃料。树枝、树杈、棉花秆实沉,经久耐烧,火势较旺;油菜秆自带油性,送入灶膛,“嗞”的一声,火苗便蹿了出来。这些柴火,远比稻秸、麦秸等好许多。
用柴火灶煮饭、炒菜,看似简单,实则大有门道。就拿煮饭来说,正确的做法是,先用大火把水烧开。之后,慢添柴火,让火膛里的火渐成中火、小火。饭有没有熟,听声音便知道。等凝结在锅盖上的汽珠滴落到饭里,传出雨滴声时,饭便快熟了。待微微的饭香飘出,把灶膛里的明火熄灭,留下红红的炭火即可。如此,用余热焖熟的米饭,会更加香软可口。
曾经,柴火灶奏响锅碗瓢盆,吟唱油盐柴米,把贫困清炖出美味,将辛酸烹调出香甜,用节俭蒸煮出农村人的一日三餐。而今,我也经常在家做饭,炊具越来越快捷高效、美观卫生,但总感觉饭菜没以前香。其原因就在于食物没有与柴火结合一起。这个世界一切都在变,唯有袅袅的炊烟、柴火灶的味道,永远沉淀在我的骨子里,挥之不去。
(丁东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