插图:@视觉中国
进入腊月,年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近了。若是在老家,想必家家户户都会抓紧时间将一件事提上日程,那就是熏腊肉——柏树枝生起的米白色烟给腊肉画上烟熏妆,烟熏的香味绵长悠远,弥漫在山间的小路上,年味就这样在人间烟火里升腾,由浅入深,由表及里,层层递进,漂泊在外的游子就算不远万里,就算没有归期,心也会飞到令人魂牵梦萦的家乡去。
儿时的记忆中,山村寂静,早晨,公鸡咯咯打鸣,麻雀叽叽喳喳,早起的母亲已在院坝里开始为熏腊肉做准备了。当太阳漫步至东边最高的山头,灿烂的光在一瞬间散落到山村的各个角落,村子里的一座座土房子变得光彩照人。我也慢腾腾起床,站在院坝里,舒展筋骨,加入熏腊肉的行列中。
撸起袖子,我跑到偏房分次搬来一些石头,整齐码成三面一米高的墙。母亲从柴房里找来如手臂一般粗的木棍,七八根隔着距离搭在码好的墙上;又找来差不多一人高的木棍搭成三脚架,然后将其周围覆盖塑料薄膜。我戏谑道:“母亲搭的帐篷还有模有样。”母亲笑着说:“哪是帐篷,分明是熏腊肉的工位搭好了。”
接着,母亲将屋内已经腌制、晾晒过好多天的腊肉一块块提出来,放在搭好的腊肉架上,摆整齐。一块块白里透红的腊肉舒服地躺在木棍上,即将开始一波烟熏浴,排骨、腊肉、香肠、板鸭也一起上阵,等着一场华丽变身的美容术。
别急!母亲还要从柴房搬来柏树枝,还有一些晒干的橘子皮、柚子皮、稻壳。我笑着问母亲:“就熏个腊肉需要如此隆重讲究?”母亲笑着说:“那当然,这样熏出来的腊肉才有松柏和果实的香气,好吃。”
在三脚架下点燃干草,一点点放些稻壳,橘子皮、柚子皮,再将新鲜的柏树枝丫一枝枝整齐放入,刚才还雀跃的火苗渐渐隐退,一缕缕米白色似轻纱的烟上升,四处弥漫“帐篷”,眼前如烟似雾,若隐若现,似真似幻,那虚无缥缈的感觉如临仙境。看到浓郁厚重的烟雾,母亲脸上笑开了花。一些白烟想从缝隙处逃跑,母亲手脚麻利,赶紧将整个帐篷严丝合缝起来。
母亲要去地里忙活一阵,蹲守的任务就交给我了。少时的我心想,都是新鲜的柏树枝丫,根本烧不起来,就招呼几个朋友,在“帐篷”外一边跳绳一边看。但我却不知道其实肉里含油,烟内有高温,这一熏,肉里的油被烤化了滴答滴答往下掉,没一会湿润的柏树枝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,白烟变成火光。甩绳的小兰突然喊叫:“不好了,燃起明火了。”我拔腿跑过去,拿着柏树枝丫赶紧拍打,还好及时,明火扑灭了。但查看正在熏制的腊肉,好不容易熏黄的肉黑了两三块,有几根香肠烧断了连接处,掉了下来。我赶紧翻动腊肉,让其均匀上色,再也不敢东跑西跑了。担心被母亲发现,我把掉下来的香肠直接烤熟,跟几个伙伴分来吃了。
但是吃了忘记洗脸,嘴边脸上到处都是黑灰与油渍。等到母亲干完农活回家,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。但母亲什么也没问,只是走进“帐篷”,翻看还在熏的腊肉,见腊肉已经着上了一层金黄油亮的颜色,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。我却有点心虚,坦白发生的“事故”。母亲没有责怪,只是摸着我的头说,美食做好不容易,需要有足够的耐心。
听了母亲的话,后续过程中我寸步不离,经过一天的烟熏火烤,腊肉色泽金黄,如披着一层丝绸锦缎。母亲割下一块,切片炒上一盘,这鲜香醇厚的味道,既是对我一天劳动的犒赏,也是对春节迫不及待的期待。
一到腊月时节,思乡的情感更浓烈了,回家的心情更急切了,多希望能早点乘着回家的列车,再与母亲在院坝里一起做烟熏肉,重温儿时的流金岁月。
(漆艳林)